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縱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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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縱火
前方侍從鳴鑼開道, 朱雀街兩側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，喻良臣高坐於馬背之上，隨著隊伍緩緩行進。
人流太多了, 尤其百姓瞧清坐在馬背上的青年模樣, 愈發歡欣鼓舞, 將手中的花卉高高拋起。
維持治安的官兵抵不住這如潮熱情, 步子一亂，叫一個垂髫小兒跌了出來。喻良臣猛地勒緊韁繩，馬蹄自孩童頰邊險險擦過，若再晚上半瞬就要釀出禍事。
婦人驚魂未定地將孩子抱走，人群中的呼聲愈發響亮，喻良臣卻似有所覺, 擡眸朝上看去。
茶肆酒樓的二層皆窗牖大開，有不少人甚至探出身來, 朝街上的一行人揮手。其中一扇窗牖間坐了幾個年輕的小娘子, 皆戴素紗圍笠，當中的那個不知何時已將紗面掀開，迎著喻良臣的目光揚眉一笑，手中的玉簪□□直拋下, 正落在喻良臣懷中。
一時花香滿懷, 似載滿城喧囂。
他在那片喧囂中分辨出了昭明公主的聲音, 聽她又喚了他的名字。
喻良臣沒有回應, 策馬離開。
夢裏夢外是兩個世界, 脫離了那人聲鼎沸的喧鬧, 窗外的蟬鳴聲都似多了幾分悅耳。若能忽略雙膝酸痛, 這或許會是一個愜意的午後。
喻良臣起身溫書，他自然知曉夢裏的跨馬游街意味著什麽, 但夢是夢，該做的功課他一樣不會落下。就如同夢裏的昭明公主，與現實中的判若兩人，可他們也未必不能成為同一條船上的人，只要——
喻良臣下意識地撫了撫脖子，只要公主不要突然又起了殺心，用金釵刺破他的喉嚨。
世人都說先禮後兵，唯有那位，偏喜歡反著來。
喻良臣無聲彎唇。
未等多久，喻良臣果然等到了太子容夙，他不僅親自過來，還特地帶了宮中的傷藥。
“依孤看，你與小五當真是命裏犯沖，怎麽回回都撞到她的手上？”容夙想起上回容姒箭指喻良臣，微微蹙眉道，“莫不是小五故意為難於你？”
喻良臣淡聲道：“公主千金之尊，如何會為難臣下，是我施救公主不成，弄巧成拙，叫太子殿下看笑話了。”
容夙忍不住搖頭：“也是，她還是孩子心性，若真要為難於你，只怕未必這般輕巧放你回來。你也不必太過擔憂，此事父皇雖有遷怒，但他素來賞識能人，眼看科考在即，以你的才學定能上榜，到時孤再替你轉圜幾句，必不會叫你良才埋沒。”
喻良臣起身道：“如此，多謝殿下。”
“你我之間，毋需多禮。”容夙看了看天色，又道，“時候不早了，你好生歇息。司天監的令官言夜裏恐有風雨，記得關好門窗。”
然此時外頭風和日清，陽光熾烈，實在不像是要變天的樣子。
太子又笑了笑：“司天監也是越發無用了。”
***
容姒醒來時，只覺背上有輕輕的力道，一下一下溫和的節奏，叫她這一覺睡得格外安寧。
容姒轉過頭去，見是容霄靠坐在榻邊，許是累了，腦袋一點一點的。容姒的動作叫他驚醒過來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。
“怎麽坐在這兒？既累了，回去休息便是。”
容霄搖頭：“妹妹睡得不好，以前我睡不著的時候嬤嬤都是這樣哄著我睡的，我也可以哄妹妹睡。”
容姒聽得心頭酸軟，替他整了整歪斜的發冠。未來的路尚不明晰，可至少，她要護好容霄。
容姒道：“阿兄想回宮麽？”
“回宮？”
容姒點頭：“是阿兄長大的地方，阿姒也在那兒。”
容霄想了想，卻是忽而搖頭。容姒一怔，聽他道：“這裏好，妹妹留在這裏。”
容姒還想說些什麽，見蘇氏繞了屏風過來，懷裏抱著小狐，正是太子送的那只貍奴，容姒給取的名叫“小狐”。
容霄這幾日已與小狐混得熟了，見到它自是要抱，容姒讓他陪著小狐玩，蘇氏則上前來，從珠彌手裏接了梳子。珠彌看了容姒一眼，得到準許方退了開去，蘇氏便垂著眸，仔仔細細將容姒的發尾梳開。
時間好似突然慢了下來，小狐在容霄懷中發出舒服的呼嚕聲，容姒一擡眼就能看到日光下的浮塵，慢慢悠悠透著股歲月靜好的味道。
蘇氏的手很巧，很快便為容姒挽好了發，綴上珠花。她怔怔望著鏡中的容姒，似乎透過她看到了以前的什麽人，忍不住眼眶濕紅，直到容姒喚她，她才緩緩蹲下身來，握了容姒的手。
容姒突然頓住，因為蘇氏展開了她的手心，以指為筆，一筆一劃地寫：
不能回宮。
皇後弒後。
最後一筆落下，容姒猛地一顫，反握住蘇氏的手，金色日光下的浮塵因著這一動，驟然沸騰。
弒……後？
哪個後，她的生母，先皇後阮氏麽！
仿佛為了映證容姒所想，蘇氏的目中滾下淚來，對著容姒緩緩地、重重地點頭。
容姒的面上血色褪盡，周身都忍不住微微打顫。
先皇後去得早，容姒對生母的印象已寥寥無幾，只依稀記得，她是個很美很溫柔的女子。
而據容姒所知，母後是在生她之時落下了病根，故而沒過幾年便因病逝世。當時的韋氏還是貴妃，她素來與母後走得近，晨昏定省從無疏漏，對她和容霄也多有照看。母後故去不久，父皇便立了她為新後，又因容姒和容夙一般大，父皇便將她抱給新後撫養。
韋氏對她事事周到，容姒一開始還會思念母後，時日久了便也漸漸接受，喚她的每一句“母後”都是真心實意。
之前，容姒雖對韋氏起疑，處處提防，卻也一直想不明白一點。
若韋氏不喜容霄還可說是為了容夙，為了太子之位，可對容姒多年捧殺，實在叫人費解。她不過是養在深宮的一個公主，又能威脅得了她什麽？
可若先皇後之死與她有關，那一切都有了解釋。
迷霧散盡，隱藏其後的惡意便亮出了雪白的鋒刃。
如果韋氏從一開始便不懷好意，刻意接近並害死了先皇後，容姒日日在她跟前，只怕會叫她愈發忌憚、害怕、厭惡，容姒只要存在，就會是她的眼中釘、肉中刺！
所以才要捧殺她、養廢她，叫她眾叛親離、無人可依！
容姒紅著眼，道：“嬤嬤還知道什麽？可有證據？”
蘇氏搖著頭，無聲拭淚，只又在容姒掌中寫了兩字。容姒瞇了瞇眼，緩緩收攏掌心。
當年，蘇氏是為容霄試藥傷了嗓子，鐘太醫也為她開過藥，然蘇氏啞疾未愈，容姒只以為是行宮之中生活困苦，無藥可用。可如今想來，或許也是蘇氏自己故意不治。
因她知道，容霄的病或許也是出自皇後之手，而在行宮之中，亦有皇後的眼線。
所以她才不敢讓容霄回宮，在舒望宮中亦是處處謹慎，直到到了容姒的地盤，才以這樣的方式提醒容姒。
可雁過留痕，事情做過就必然留有痕跡，哪怕已過去多年，容姒也會不惜一切代價，叫真相大白於天下。
“珠彌。”容姒啞聲道，“喚秋禧進來。”
***
司天監的令官耷拉著眉眼從冰井司出來，迎面正撞上一人，幸好來人眼疾手快拉住了他，才沒叫令官捂著鼻子摔在地上。
“誰呀，怎麽也不看著路！”
來人被斥了一聲也不惱，只躬身道：“奴才不小心沖撞了大人，還請大人恕罪。”
令官擡眼一看，眼前的小太監生得眉清目秀，年紀輕輕竟已是金頂掌事太監，雖腰系角帶，但身上竟有香囊配飾，可見是個得寵的。如今行宮之中遍地貴人，眼前這位不定是哪位主子宮裏的紅人，萬不可得罪了。
令官遂收拾了神情，連連擺手道：“是我自己不當心，公公客氣了。”
此事本該如此揭過，誰料眼前的小太監一擡眼，竟是喜道：“原是許大人，許久不見，大人近日可好？”
令官一怔，實在想不起來此人是誰，只遲疑道：“你是？”
“奴才是昭明公主身邊的掌事太監，秋禧。剛入宮時承蒙大人照料，免了奴才責罰，還未謝過大人。”
原是昭明公主身邊的人，令官的態度越發殷切，雖不記得自己幫過此人，卻還是笑呵呵道：“舉手之勞，公公不必掛懷。”
秋禧關切道：“看大人神色不虞，可是有什麽難事？”
令官沒忍住，朝著冰井司撇了撇嘴，低聲道：“那些淩人慣會捧高踩低，雖說近幾年司天監越發式微，不入聖上的眼，還被降了品級，可好歹也是正經的官制，卻連領份冰例都要看人臉色。”
令官搖頭道：“我這般兩手空空地回去，怕是又要受數落。”
秋禧聽得擰眉，當即帶著令官又折回了冰井司，裏頭的淩人認得秋禧，立時迎了上來：“這三伏天的，秋禧公公怎的親自來了？公主的冰例早已備好，一會兒便叫人送到行宮去，哪敢勞煩公公親自走一趟？”
秋禧亦笑道：“公主的脾氣你們素來知曉，不好叫殿下久等。只是路上遇到了許大人，聽聞也來取冰例，便順路一道過來了。”
在場的都是人精，哪裏不明白秋禧的意思。淩人立時接道：“定是手下人不懂事，鬧了誤會。司天監的冰例也已備好了，大人稍等。”
有秋禧在，整個過程異常順利。令官領了冰例，整個人都放松下來，同秋禧致謝：“今日多謝公公了，有空來司天監，我定請你吃酒。”
令官說著又忍不住一嘆，眼裏不乏艷羨：“你我看起來也差不了多少年歲，我領著差事官職，卻日日要挨長官的罵，而你雖為內侍，卻是這般威風，也是同人不同命。”
秋禧垂眸，面上的笑意更真切幾分：“我是跟了一個好主子。”
“也是，昭明公主在後宮之中最為得寵，你跟著她，可是有福嘍。”
秋禧笑了笑，狀若無意道：“公主性情簡單，誰人能討她歡心誰便能沾光沾福，若得機會，司天監東山再起，許大人以後也能揚眉吐氣，不必再看小人臉色了。”
聽者有意。
令官目中一亮，顯然是將秋禧這話記進了心裏。
另一廂，容姒命人將容霄在舒望宮的木料、石料和刻刀工具等一並運到了自己宮中，讓容霄在院中敲敲打打，給小狐做窩。
忙了一下午，貓窩總算初具雛形，尖頂方身，中間摳了圓洞，很是寬敞。容霄還想在上頭刻個小小狐出來，若非容姒攔著，怕是要忙到深夜。
好說歹說勸了容霄回去休息，容姒同往常一般卸了釵環，更衣梳洗。容姒宮中供冰不斷，香耳搖著冰鑒上的小扇，叫整個房間都涼爽下來，容姒支開窗棱，一時暖風拂面，倒是外頭更顯悶熱。
蟬鳴盈沸，夜裏的習涼行宮也不比白日裏靜謐多少，然很快，除了蟬鳴聲，行宮某處陡然響起鳴鑼之音，宮人禁衛奔走相告，浸入夜色的行宮驟然被火光點亮，像是被喚醒的困獸，睜開了眼睛。
“阿姒妹妹！”
容霄抱著小狐跑過來，有些不安。容姒望著他，安撫道：“無事，阿兄去睡吧，有阿姒在呢。”
容霄聞言便放了心，乖乖跟著蘇氏回去。容姒看向窗外，只見舒望宮的方向火光沖天，濃煙蔽月，一如夢中。
只是這一次，不會再有侍衛回話，說大皇子葬身火海，屍骨無存了。
容姒合上窗棱。
既然不知夢中的那場火發生在什麽時候，是意外還是人為，索性就由她自己來。
讓這把火，燒出那些魑魅魍魎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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維持治安的官兵抵不住這如潮熱情, 步子一亂，叫一個垂髫小兒跌了出來。喻良臣猛地勒緊韁繩，馬蹄自孩童頰邊險險擦過，若再晚上半瞬就要釀出禍事。
婦人驚魂未定地將孩子抱走，人群中的呼聲愈發響亮，喻良臣卻似有所覺, 擡眸朝上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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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那片喧囂中分辨出了昭明公主的聲音, 聽她又喚了他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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喻良臣起身溫書，他自然知曉夢裏的跨馬游街意味著什麽, 但夢是夢，該做的功課他一樣不會落下。就如同夢裏的昭明公主，與現實中的判若兩人，可他們也未必不能成為同一條船上的人，只要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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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依孤看，你與小五當真是命裏犯沖，怎麽回回都撞到她的手上？”容夙想起上回容姒箭指喻良臣，微微蹙眉道，“莫不是小五故意為難於你？”
喻良臣淡聲道：“公主千金之尊，如何會為難臣下，是我施救公主不成，弄巧成拙，叫太子殿下看笑話了。”
容夙忍不住搖頭：“也是，她還是孩子心性，若真要為難於你，只怕未必這般輕巧放你回來。你也不必太過擔憂，此事父皇雖有遷怒，但他素來賞識能人，眼看科考在即，以你的才學定能上榜，到時孤再替你轉圜幾句，必不會叫你良才埋沒。”
喻良臣起身道：“如此，多謝殿下。”
“你我之間，毋需多禮。”容夙看了看天色，又道，“時候不早了，你好生歇息。司天監的令官言夜裏恐有風雨，記得關好門窗。”
然此時外頭風和日清，陽光熾烈，實在不像是要變天的樣子。
太子又笑了笑：“司天監也是越發無用了。”
***
容姒醒來時，只覺背上有輕輕的力道，一下一下溫和的節奏，叫她這一覺睡得格外安寧。
容姒轉過頭去，見是容霄靠坐在榻邊，許是累了，腦袋一點一點的。容姒的動作叫他驚醒過來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。
“怎麽坐在這兒？既累了，回去休息便是。”
容霄搖頭：“妹妹睡得不好，以前我睡不著的時候嬤嬤都是這樣哄著我睡的，我也可以哄妹妹睡。”
容姒聽得心頭酸軟，替他整了整歪斜的發冠。未來的路尚不明晰，可至少，她要護好容霄。
容姒道：“阿兄想回宮麽？”
“回宮？”
容姒點頭：“是阿兄長大的地方，阿姒也在那兒。”
容霄想了想，卻是忽而搖頭。容姒一怔，聽他道：“這裏好，妹妹留在這裏。”
容姒還想說些什麽，見蘇氏繞了屏風過來，懷裏抱著小狐，正是太子送的那只貍奴，容姒給取的名叫“小狐”。
容霄這幾日已與小狐混得熟了，見到它自是要抱，容姒讓他陪著小狐玩，蘇氏則上前來，從珠彌手裏接了梳子。珠彌看了容姒一眼，得到準許方退了開去，蘇氏便垂著眸，仔仔細細將容姒的發尾梳開。
時間好似突然慢了下來，小狐在容霄懷中發出舒服的呼嚕聲，容姒一擡眼就能看到日光下的浮塵，慢慢悠悠透著股歲月靜好的味道。
蘇氏的手很巧，很快便為容姒挽好了發，綴上珠花。她怔怔望著鏡中的容姒，似乎透過她看到了以前的什麽人，忍不住眼眶濕紅，直到容姒喚她，她才緩緩蹲下身來，握了容姒的手。
容姒突然頓住，因為蘇氏展開了她的手心，以指為筆，一筆一劃地寫：
不能回宮。
皇後弒後。
最後一筆落下，容姒猛地一顫，反握住蘇氏的手，金色日光下的浮塵因著這一動，驟然沸騰。
弒……後？
哪個後，她的生母，先皇後阮氏麽！
仿佛為了映證容姒所想，蘇氏的目中滾下淚來，對著容姒緩緩地、重重地點頭。
容姒的面上血色褪盡，周身都忍不住微微打顫。
先皇後去得早，容姒對生母的印象已寥寥無幾，只依稀記得，她是個很美很溫柔的女子。
而據容姒所知，母後是在生她之時落下了病根，故而沒過幾年便因病逝世。當時的韋氏還是貴妃，她素來與母後走得近，晨昏定省從無疏漏，對她和容霄也多有照看。母後故去不久，父皇便立了她為新後，又因容姒和容夙一般大，父皇便將她抱給新後撫養。
韋氏對她事事周到，容姒一開始還會思念母後，時日久了便也漸漸接受，喚她的每一句“母後”都是真心實意。
之前，容姒雖對韋氏起疑，處處提防，卻也一直想不明白一點。
若韋氏不喜容霄還可說是為了容夙，為了太子之位，可對容姒多年捧殺，實在叫人費解。她不過是養在深宮的一個公主，又能威脅得了她什麽？
可若先皇後之死與她有關，那一切都有了解釋。
迷霧散盡，隱藏其後的惡意便亮出了雪白的鋒刃。
如果韋氏從一開始便不懷好意，刻意接近並害死了先皇後，容姒日日在她跟前，只怕會叫她愈發忌憚、害怕、厭惡，容姒只要存在，就會是她的眼中釘、肉中刺！
所以才要捧殺她、養廢她，叫她眾叛親離、無人可依！
容姒紅著眼，道：“嬤嬤還知道什麽？可有證據？”
蘇氏搖著頭，無聲拭淚，只又在容姒掌中寫了兩字。容姒瞇了瞇眼，緩緩收攏掌心。
當年，蘇氏是為容霄試藥傷了嗓子，鐘太醫也為她開過藥，然蘇氏啞疾未愈，容姒只以為是行宮之中生活困苦，無藥可用。可如今想來，或許也是蘇氏自己故意不治。
因她知道，容霄的病或許也是出自皇後之手，而在行宮之中，亦有皇後的眼線。
所以她才不敢讓容霄回宮，在舒望宮中亦是處處謹慎，直到到了容姒的地盤，才以這樣的方式提醒容姒。
可雁過留痕，事情做過就必然留有痕跡，哪怕已過去多年，容姒也會不惜一切代價，叫真相大白於天下。
“珠彌。”容姒啞聲道，“喚秋禧進來。”
***
司天監的令官耷拉著眉眼從冰井司出來，迎面正撞上一人，幸好來人眼疾手快拉住了他，才沒叫令官捂著鼻子摔在地上。
“誰呀，怎麽也不看著路！”
來人被斥了一聲也不惱，只躬身道：“奴才不小心沖撞了大人，還請大人恕罪。”
令官擡眼一看，眼前的小太監生得眉清目秀，年紀輕輕竟已是金頂掌事太監，雖腰系角帶，但身上竟有香囊配飾，可見是個得寵的。如今行宮之中遍地貴人，眼前這位不定是哪位主子宮裏的紅人，萬不可得罪了。
令官遂收拾了神情，連連擺手道：“是我自己不當心，公公客氣了。”
此事本該如此揭過，誰料眼前的小太監一擡眼，竟是喜道：“原是許大人，許久不見，大人近日可好？”
令官一怔，實在想不起來此人是誰，只遲疑道：“你是？”
“奴才是昭明公主身邊的掌事太監，秋禧。剛入宮時承蒙大人照料，免了奴才責罰，還未謝過大人。”
原是昭明公主身邊的人，令官的態度越發殷切，雖不記得自己幫過此人，卻還是笑呵呵道：“舉手之勞，公公不必掛懷。”
秋禧關切道：“看大人神色不虞，可是有什麽難事？”
令官沒忍住，朝著冰井司撇了撇嘴，低聲道：“那些淩人慣會捧高踩低，雖說近幾年司天監越發式微，不入聖上的眼，還被降了品級，可好歹也是正經的官制，卻連領份冰例都要看人臉色。”
令官搖頭道：“我這般兩手空空地回去，怕是又要受數落。”
秋禧聽得擰眉，當即帶著令官又折回了冰井司，裏頭的淩人認得秋禧，立時迎了上來：“這三伏天的，秋禧公公怎的親自來了？公主的冰例早已備好，一會兒便叫人送到行宮去，哪敢勞煩公公親自走一趟？”
秋禧亦笑道：“公主的脾氣你們素來知曉，不好叫殿下久等。只是路上遇到了許大人，聽聞也來取冰例，便順路一道過來了。”
在場的都是人精，哪裏不明白秋禧的意思。淩人立時接道：“定是手下人不懂事，鬧了誤會。司天監的冰例也已備好了，大人稍等。”
有秋禧在，整個過程異常順利。令官領了冰例，整個人都放松下來，同秋禧致謝：“今日多謝公公了，有空來司天監，我定請你吃酒。”
令官說著又忍不住一嘆，眼裏不乏艷羨：“你我看起來也差不了多少年歲，我領著差事官職，卻日日要挨長官的罵，而你雖為內侍，卻是這般威風，也是同人不同命。”
秋禧垂眸，面上的笑意更真切幾分：“我是跟了一個好主子。”
“也是，昭明公主在後宮之中最為得寵，你跟著她，可是有福嘍。”
秋禧笑了笑，狀若無意道：“公主性情簡單，誰人能討她歡心誰便能沾光沾福，若得機會，司天監東山再起，許大人以後也能揚眉吐氣，不必再看小人臉色了。”
聽者有意。
令官目中一亮，顯然是將秋禧這話記進了心裏。
另一廂，容姒命人將容霄在舒望宮的木料、石料和刻刀工具等一並運到了自己宮中，讓容霄在院中敲敲打打，給小狐做窩。
忙了一下午，貓窩總算初具雛形，尖頂方身，中間摳了圓洞，很是寬敞。容霄還想在上頭刻個小小狐出來，若非容姒攔著，怕是要忙到深夜。
好說歹說勸了容霄回去休息，容姒同往常一般卸了釵環，更衣梳洗。容姒宮中供冰不斷，香耳搖著冰鑒上的小扇，叫整個房間都涼爽下來，容姒支開窗棱，一時暖風拂面，倒是外頭更顯悶熱。
蟬鳴盈沸，夜裏的習涼行宮也不比白日裏靜謐多少，然很快，除了蟬鳴聲，行宮某處陡然響起鳴鑼之音，宮人禁衛奔走相告，浸入夜色的行宮驟然被火光點亮，像是被喚醒的困獸，睜開了眼睛。
“阿姒妹妹！”
容霄抱著小狐跑過來，有些不安。容姒望著他，安撫道：“無事，阿兄去睡吧，有阿姒在呢。”
容霄聞言便放了心，乖乖跟著蘇氏回去。容姒看向窗外，只見舒望宮的方向火光沖天，濃煙蔽月，一如夢中。
只是這一次，不會再有侍衛回話，說大皇子葬身火海，屍骨無存了。
容姒合上窗棱。
既然不知夢中的那場火發生在什麽時候，是意外還是人為，索性就由她自己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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